遗迹中的阴森与死寂,仿佛要将一切温暖吞噬。
戴因斯雷布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,只留下他最后那番话语,如同沉重的枷锁,拷问着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派蒙看着荧,那张总是充满活力的小脸上,此刻写满了不知所措的担忧。
她小心翼翼地飘到荧的身边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。
“荧…你…你还好吗?”
左钰看着荧紧握的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静静地等待着。
荧缓缓抬起头,那双曾因迷茫而黯淡的金色眼眸,此刻却燃烧着宛如初升朝阳般的坚定火焰。
她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足以撼动山岳的重量。
“我没事,派蒙,左钰。”
她看向那道黑暗传送门消失的地方,仿佛依旧能看到哥哥离去的背影。
“哥哥的话,我听懂了。”
“他要我抵达旅途的终点,看清这个世界的沉淀……”
“好。”荧握紧了拳头。
“那我就走遍提瓦特,用我自己的眼睛,去见证他所说的一切。”
“我会找到属于我自己的答案,然后,堂堂正正地,再次站到他的面前。”
派蒙愣愣地看着她,那份突如其来的决绝,让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冒出一句:“啊?走、走遍提瓦特?那得走到什么时候去啊?我们是不是……得准备更多更多的摩拉和食谱了?”
左钰闻言,忍不住笑出了声。他走上前,轻轻拍了拍荧的肩膀,眼神中满是赞许。
“用自己的眼睛去看,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,这样得出的答案,才真正属于你。”
他又转向一脸纠结的派蒙,没好气地弹了下她的脑门。
“至于摩拉和食谱,你难道忘了我是谁?别说走遍提瓦特,就算我们想在天空岛上开个万民堂分店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”
“哇啊!真的吗!”派蒙的眼睛瞬间亮了,刚才的担忧立刻被对美食的向往所取代。
“好了,这种阴暗的地方,不配见证你新的开始。”左钰说着,抬手在空中随意一划。
一道足以将整个洞穴照亮的温暖金色传送门凭空展开,门后是璃月港熟悉的、明媚的阳光和热闹的人声。
“我们走吧,这个地方,不值得再多待一秒了。”
荧重重地点了点头,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见证了重逢与别离的空洞,毅然转身。
她的脚步,再无半分迟疑。
…
回到须弥城后,三人暂时在净善宫安顿下来。
白日里,他们陪伴着荧,或是在智慧宫翻阅古籍,或是在大巴扎品尝美食,试图用日常的喧嚣冲淡那份沉重的记忆。
可每当夜深人静,左钰独自一人躺在净善宫为贵客准备的、柔软舒适的客房大床上时,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与焦虑,便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他习惯性地在脑海中梳理着提瓦特大陆的脉络,却第一次发现,那张清晰的地图上,出现了一片巨大的、名为“未来”的迷雾。
他穿越而来时,在原本的世界里,《原神》的游戏进程才刚刚进行到“瓦雷莎”Up的早期版本。后续的故事,那些关于世界真相的蛛丝马迹,他都是通过论坛、视频云通关了解的,零散而不成体系。对于空的真实身份,对于他为何会统领深渊,对于深渊教团那“淹没神座”的最终目的,他一无所知。
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。
一直以来,他都像是一个拿着攻略本的玩家,即便身处险境,心中也总有一份洞悉一切的从容。可现在,攻略本的最后一页,是空白的。
他第一次感觉自己“玩家”的身份,失去了最大的优势。当荧在白日里强作欢笑,在深夜里默默眺望星空时,他甚至无法给出一个可靠的安慰,一句“别担心,你哥哥其实是……”的承诺。他什么都不知道。这种无力感,比面对任何强大的魔神都更让他感到挫败。
窗外,月光如水,洒在净善宫的琉璃瓦上,泛起一片清冷的光。
左钰辗转反侧,终于下定了决心。
他闭上眼,在心中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,对那个冰冷的意识发出了询问。
“系统?”
“……剧透一下吧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将心中的所有困惑都化作了最直接的问题。
“深渊教团,还有荧的哥哥……他们到底想做什么?”
“‘淹没神座’,‘与天理的战争’,这些听起来,可不像是小打小闹。”
【叮咚。】
系统那毫无波动的机械音,一如既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,却说出了足以让整个提瓦特都为之震颤的内容。
【检索到宿主原世界《原神》数据,已更新至5.7版本。】
左钰的呼吸一滞,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。5.7版本……原来在他离开之后,那个他曾无比热爱的世界,故事已经走了那么远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要抽满命的瓦雷莎,在后续的剧情里有着怎样的故事。一丝怅然若失的情绪掠过心头,但很快便被对眼前谜团的渴求解所取代。
【深渊教团的最终计划,是利用火之国纳塔的地脉能量,以【因提瓦特花】为基底,承载所有坎瑞亚遗民的记忆与灵魂……】
“因提瓦特花?”左钰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。坎瑞亚的国花,那朵被荧别在发间的、永不凋零的花朵。在游戏中,它是一个充满了象征意义,却又信息模糊的道具。但系统所说的“基底”二字,赋予了它截然不同的重量。
“为什么是因提瓦特花?它有什么特殊之处?”左钰追问道。他知道这种花一旦离开坎瑞亚的土地便不会枯萎,但仅仅是这个特性,就足以成为承载一个文明亡魂的核心吗?
【叮咚。因提瓦特花,是坎瑞亚的国花。它不仅仅是植物,更是一种概念性的象征。其‘离土不枯’的特性,并非简单的生物学现象,而是被坎瑞亚的炼金术赋予了‘锚定记忆’的法则。每一朵因提瓦特花,都像是一个微型的记忆硬盘,能自发地吸收并保存与之共鸣的、属于坎瑞亚人的精神波动。】
系统冰冷的叙述还在继续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左钰的认知上。
【他们将在纳塔境内早已存在的【夜神之国】这一特殊地脉空间,以此为基底,彻底重塑一个崭新的、活着的【坎瑞亚】。】
“……创世?”
左钰被这个词惊得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。
这不是复仇。
这甚至超越了复国。
这是要在一个旧世界的残骸之上,用一个文明所有逝去者的灵魂与记忆为砖瓦,凭空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国度!
何等宏伟,又何等疯狂的计划!
他追问道:“如何承载如此庞大的记忆与灵魂?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工程,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崩溃!还有,【夜神之国】又是什么?纳塔的地脉不就是夜神之国吗,夜神他能同意空在它的地盘建国?”
左钰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,他迫切地需要理解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环节。
【叮咚。解答宿主疑问。关于承载方式,其关键在于一件坎瑞亚的至高造物。】
系统给出了答案。
【命运的织机。】
“命运的织机……”左钰咀嚼着这个名字,当初在卡里贝尔的任务中,他曾短暂地接触过这个概念,但远没有如今听到的这般震撼。
【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武器,而是一台概念性的编织仪器,用以编织、缝合、稳定所有坎瑞亚人的记忆,并将其注入新的‘国度’。】
“编织记忆?这怎么可能?记忆是虚无缥缈的东西,要如何像丝线一样被编织?”左钰无法理解。
【叮咚。请宿主修正认知。在提瓦特,记忆并非虚无。世界树本身便是整个世界记忆的集合体。而‘命运的织机’,可以视为一台小型的、专属于坎瑞亚的世界树。它以因提瓦特花中储存的记忆碎片为‘丝线’,以所有坎瑞亚遗民的共同意志为‘染料’,以空的灵魂为‘梭子’,编织出一张名为‘坎瑞亚文明’的、完整的、可以覆盖现实的‘存在之网’。】
【这也是为何当初在「卡里贝尔」任务线中,卡里贝尔的记忆能够被强行植入宿主所接触的对象体内。那只是‘命运的织机’一次微不足道的、测试性的应用。】
左钰彻底明白了。
从「我们终将重逢」开始,所有的线索,所有的铺垫,都指向了这个悲壮到极致的结局。
深渊教团,并非单纯的毁灭者。
他们是一个死去的文明,在用最惨烈、最悲壮的方式,试图“复活”。
“那【夜神之国】呢?那不是纳塔的地脉吗?”左钰继续追问。
【叮咚。【夜神之国】并非一个实体国家,而是一片存在于纳塔地底深处、与深渊直接相连的古老空间。它早于七神统治的时代,是提瓦特星球原始的、未被‘天理’完全格式化的地带。那里的法则混乱而原始,充满了创世的可能性,是新世界最好的‘苗圃’。】
【选择纳塔,其一,纳塔的地脉能量如奔腾的烈火,充满了生命力与变革的力量,是驱动‘命运的织机’、点燃新世界的第一把火所必需的能源。其二,纳塔是战争之国,信奉‘死与新生’的轮回。或许,在那位火之神的默许,甚至再在夜神的支持下,这场‘创世’才能顺利进行。】
“夜神……支持?”左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次。夜神他老人家这么好说话吗。
“那……这个计划的风险呢?如此宏大的计划,不可能没有失败的风险。一旦失败,会发生什么?”
【叮咚。风险极大。其一,‘命运的织机’若无法完美缝合所有记忆,将会诞生一个充满矛盾与精神错乱的‘缝合怪’国度,其中的所有‘居民’都将是疯狂的、无法沟通的怪物,其结果比深渊的怪物更加可悲。】
【其二,作为核心的空,他的灵魂必须承受整个文明的重量。一旦他的意志稍有动摇,或者在‘天理’的干涉下出现偏差,整个新生的坎瑞亚将会瞬间崩溃,所有被承载的灵魂与记忆将彻底湮灭,连成为世界树养料的资格都会失去,是真正意义上的‘万劫不复’。】
【其三,即便成功,这个新生的【坎瑞亚】,本质上是建立在提瓦特法则之外的存在。它必然会与现有的世界规则产生一定的冲突,其存在本身,就是对‘天理’最直接的宣战。这也是空所说的‘淹没神座’与‘战争’的真正含义。】
这份情报太过沉重。
左钰靠在床头,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。
他无法将这一切告知荧。
这不仅会暴露系统的存在,更会对荧造成难以想象的冲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