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8章 气运之子(1 / 2)

鸡鸣三遍,薄雾才恋恋不舍地从青瓦屋顶和篱笆墙上褪去,留下湿漉漉的深色痕迹。空气里浮动着柴火烟、露水、泥土和牲口棚混合的、独属于清晨小村的鲜活气息。

林枫蹲在自家小院低矮的篱笆墙根下,背对着初升的、尚不刺眼的阳光。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,裤腿随意地挽到小腿肚,沾着几点新鲜的泥星子。脚边是半湿的泥土和几簇刚冒头的、挂着水珠的野草。

他的视线很低,专注地看着泥地上一条忙碌的黑色细线。几只瘦小的工蚁正奋力拖拽着一块比它们身体大数倍的、不知名的昆虫残骸,沿着一条被无数同类踩踏出来的、光滑的微型路径,朝着墙根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土洞进发。路径旁,一颗晶莹的露珠压弯了草叶,摇摇欲坠。

林枫的右手食指和拇指间,捻着一根细长的草茎。草茎青翠,断口处渗出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汁液。他用草茎极其缓慢、极其轻微地拨弄了一下那颗将坠未坠的露珠。露珠受力,颤巍巍地滚落,恰好砸在那队蚂蚁行进路径前方一点点,溅开一小片微湿的痕迹。几只领头的蚂蚁触角急促地晃动了几下,队伍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混乱,绕开那片湿痕,又迅速恢复了秩序,继续拖着它们的战利品前行。

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平静得像村后头那口深不见底的老潭水,只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兴味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的微澜,在那深潭般的眼底一闪而逝。

“阿枫——!林枫小子——!”

一声极具穿透力、带着点急火火的粗粝女声,猛地从隔壁院子炸响,如同平地惊雷,瞬间撕碎了小院清晨的静谧。是隔壁王婶。她的大嗓门能震得屋顶的麻雀扑棱棱飞起,此刻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。

“死瘟鸡!又飞上灶台了!快!帮婶儿抓一下!就那只最肥的芦花!中午炖汤给你留碗大的!”声音伴随着锅碗瓢盆被撞倒的哐当声和母鸡惊恐的“咯咯哒”声,清晰地传了过来。

林枫捻着草茎的手指顿住。他慢吞吞地抬起头,看了一眼隔壁那堵低矮的、爬着几根蔫头耷脑丝瓜藤的土坯墙。阳光落在他侧脸上,映出清晰的下颌线,眼神里那点观察蚂蚁的兴味瞬间褪去,恢复了古井无波。他随手将草茎丢在脚边的湿泥里,缓缓站起身。

动作不疾不徐,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这才转身,推开自家吱呀作响的竹篱笆院门,踱步进了隔壁王婶家乱糟糟的院子。

王婶家院子不大,靠墙根垒着柴火垛,角落鸡舍的竹门敞开着,几只惊慌失措的母鸡正满院子扑腾,鸡毛和尘土齐飞。那只最壮硕的芦花大公鸡,果然威风凛凛地站在灶房门口一个歪倒的破箩筐上,昂着红冠子脑袋,绿豆眼里闪烁着挑衅和不安的光,正对着追得气喘吁吁、挥舞着烧火棍的王婶“喔喔”示威。

王婶是个粗壮的中年妇人,腰间系着油腻的围裙,头发有些散乱,脸上带着抓鸡未果的恼火和汗水。看到林枫进来,如同看到了救星,急吼吼道:“快快快!就它!死瘟鸡!气死我了!”

林枫的目光扫过那只炸着毛、随时准备再次飞窜的芦花鸡。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,既无王婶的恼火,也无常人抓鸡时的紧张或兴奋。他只是随意地,朝着那只芦花鸡的方向,踏前了一步。

这一步踏出,没有任何气势,也没有刻意释放什么威压。

但就在他脚步落地的瞬间——

那只前一秒还趾高气扬、随时准备起飞的大公鸡,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,浑身翎羽瞬间僵直!高昂的脖子猛地一缩,绿豆眼里所有的凶光和不安瞬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、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取代!它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可笑姿势,僵在原地,连一根羽毛都不敢再颤动一下,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、如同被掐断脖子的“咯”声。

整个鸡舍院子,除了另外几只母鸡还在角落不安地踱步,瞬间安静下来。连王婶挥舞烧火棍的动作都僵住了,张着嘴,看着这诡异的一幕。

林枫不紧不慢地走过去,伸出手,精准地捏住了那只僵直如木雕的芦花鸡的双翅根部,轻松地将其提溜了起来。肥硕的鸡身在他手里软绵绵地垂着,毫无反抗之力。

“给,婶。”林枫将鸡递过去,声音平淡无波。

“哎…哎!”王婶这才如梦初醒,赶紧接过来,手忙脚乱地把这只突然“老实”得不像话的鸡塞进旁边的竹笼里,扣好。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,又看了看林枫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,嘟囔道:“邪了门了……这瘟鸡见了你咋跟见了黄鼠狼祖宗似的……”她甩甩头,似乎要把这古怪念头甩出去,脸上很快堆起笑,转身从灶房门口一个盖着布的竹篮里摸出两个还带着温热的鸡蛋,不由分说塞进林枫手里。

“拿着!刚下的,还热乎!”她嗓门依旧大,但语气透着亲近,“你这娃,一个人过日子,也不知道弄点好的!瞅你瘦的!”她顿了顿,目光越过自家院墙,望向村后云雾缭绕的苍莽大山,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,压低了点声音,“唉,虎子那小子,天没亮就又钻林子了,拦都拦不住……这都几天了,也不怕……”

话没说完,村口方向,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人声。

“回来了!虎子哥回来了!”